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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父親依然按部就班地做著他積習以久的且永遠也不知疲倦的那些破事
對我的話也少了,好象更多的是在思索我,在探究我,但態(tài)度明顯的有了轉(zhuǎn)變,變的謙和了許多,也許,他已經(jīng)意識到,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再不能盯的過緊了吧
張生全 一 六點,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六點十分,穿衣,洗理,著鞋,拉開房門,又關(guān)上,轉(zhuǎn)回頭給老婆一個親吻,又拉開房門,下樓
昏黃的燈光,暗影如魅,清晨寒冷的風掃過大街,一只塑料袋瑟縮著旋轉(zhuǎn)
三輪,三輪三輪三輪
六點二十分,進小面館,牛肉面,大碗,汪汪的紅油
哧拉哧拉,滿頭冒汗
漱口,擤鼻涕,擦嘴巴,取一大卷餐巾紙塞在口袋里,公文包往腋下一夾,頭發(fā)往后一叉,出店
六點半,上車
找靠窗的位置坐下,操了手,微瞇了眼,把臉埋進衣服…… 這是我星期一的開始,從起床到上車,整個過程向我傳達出一種快節(jié)奏的,積極向上的,讓人熱血沸騰的良好生活的氣息
我被這種氣息迷住了,我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話:我正愛著
氣喘吁吁,左支右絀,應接不暇,慌不擇路,但是我的心中開得繁花似錦,有著一種暖烘烘的迷醉和狂亂
很小的時候,也就是當我正愛著的時候,我曾經(jīng)迷戀過貝多芬的交響樂
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貝多芬音樂中的分裂和悲涼給我年輕的正愛著的心的卻是一種舒解和釋放,甚至幾乎是豪氣干云的快樂
在一個小小的不為人知的角落里,我把衣領(lǐng)立起來,閉上眼睛,我沉浸在自己純粹的完整的內(nèi)心喜悅里
我的周圍是陸陸續(xù)續(xù)上車的人,他們有鄉(xiāng)政府的官員、衛(wèi)生院的醫(yī)生、信用社林業(yè)站畜牧所的小職員,有賣鹵雞鴨腸的、包松花皮蛋的、收廢鐵廢報的、販蔬菜水果的、售廉價衣服小玩意兒一塊錢兩樣兩樣一塊錢的
他們有著各自的來歷、背景和名字,但是這些在現(xiàn)在都不重要,因為都要去一個叫“桃源”的小鎮(zhèn)謀求生活,他們一律被稱為鹵鴨、皮蛋、鐵巴、菜販子、一塊錢兩樣兩樣一塊錢(這是她擺在地攤前面的喇叭里反復念叨的一句話)
他們把車門摔來摔去,弄出一大片叮叮當當?shù)穆曧?/p>
一大包一大包的蛇皮口袋給拖上車,像倒垃圾一樣,塞得過道無法下足
早晨寒涼的空氣里充斥著鹵五十只馬、腐敗水果以及腳臭口臭混合在一起的熱烘烘的氣息
這種氣息對于暈車的我來說是可怕的,可是這一刻,我卻有一些微微的感動,我覺得我的喜悅里又有了一份暖意
我把衣領(lǐng)翻下來,睜開眼睛,親切地愛悅地看著他們,微笑著
“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我們走到一起”——一句不倫不類莫名其妙的話在這時候出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潮潤了
二 七點,客車出站
七點十分,客車出站一百米
司機挪兩步,踩一腳剎車,又挪兩步,又踩一腳剎車
售飄員把大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外吆喝,走了走了,桃源花溪柳江!走了走了,桃源花溪柳江!一串地名像是某條河流的成長過程
要是倒過去,柳江花溪桃源,就成這河流的平面透視圖了,而圖上最后的那個點,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桃源
七點二十分,離開車站兩百米
七點三十分,離開車站三百米
又有旅客站在車門外猶豫,幾時走?快點快點,你上車就走!司機踩一腳,挪兩步,踩一腳,又挪兩步,司機的動作與售飄員的話不合拍,就像是一個人拉二胡,一個人唱流行歌曲
就有些煩,但立刻明白自己煩得毫無道理
想起一個笑話,說的是趕車人的心態(tài)變化
當他在車外的時候,他大喊,往里擠往里擠這么空還能上;但當他上車后,立馬又說,不上了不上了再也裝不了!我想著這個笑話,我的口中念叨著一個詞:客車!客車!什么是“客車”?“客車”就是載客的車,它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載客,不載客,它就死亡了
而載客又是為了贏利,贏利越多,客車的價值也就越大
這里有一個公式:客車的利潤=客車的售飄收入-(燃油費+維修護理費+過路費+路牌費+其他費用)
其中又還有一個子公式:客車的售飄收入=坐車人數(shù)×飄價
在公式中,惟有“其他費用”和“坐車人數(shù)”是變量,其他都是常量
一般來說,客車的苦惱正是因為這兩個變量經(jīng)常地搖擺,如果“其他費用”太多而“坐車人數(shù)”太少,根據(jù)公式,客車的利潤就少,利潤率就低
而客車司機及售飄員所做的這一切事情,也都是圍繞著這兩個變量來活動
他們惡狠狠地咒罵那些主管部門、收費部門,他們滿臉委屈地數(shù)叨交通警察,他們極不耐煩地抱怨乘客
在司機的游移和搖擺中,售飄員像是客車放下來的某根觸須,給那樣面似趕車卻表情木然的人做著各種保證:還有座位!上車就走!飄價優(yōu)惠!但是那人卻還在猶疑,他的態(tài)度正和客車行走的姿勢很反諷地相吻合
但是警察來了,但是警察已經(jīng)向他們安靜地敬了一個禮
這是個讓他們魂飛魄散的禮,他們哈著腰,跟在警察后面,滿臉諂笑
我是個教數(shù)學的老師,我在任何時候都習慣于推理和尋找根據(jù)
但是很顯然,推理和根據(jù)拯救不了我煩躁的情緒,數(shù)學是沒有溫度和情感的東西,它再準確,再雄辯滔滔,可是不對癥,依然拿我沒辦法
我把重新豎起的衣領(lǐng)又一次放下來了
我豎領(lǐng)是要保有我內(nèi)心的愉悅,但是愉悅從內(nèi)部開始叛逃和火并,豎領(lǐng)是可笑的
我打開窗戶,又關(guān)上,我在心中進行著這樣一種懷想:我舒適地靠著,我的身體保持最放松的狀態(tài),我似乎安眠了,汽車卻是在動著,我的安眠和汽車的滑行保持著一種良好的平穩(wěn)狀態(tài),就像在一部抒情的旋律里加入一些休止符,這使得旋律的流程更具有了悠長厚重的韻味
但是我立刻明白這僅僅是我的想象
我坐的是公共汽車,我的周圍充斥著鹵五十只馬、腐敗水果以及腳臭口臭煙臭混雜在一起的污濁氣息
我討厭它們,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們來到這個車上,有一個共同的叫做“桃源”的目標,我們是必須緊緊結(jié)在一起不能分開的
我必須對鹵五十只馬的氣息產(chǎn)生認同,我必須在其中感受到暖暖的民間味道,同時伴隨這甜香的民間味道產(chǎn)生有食欲、流口水、喝酒、交朋友之類的民間欲望…… 客車終于出站了
司機啪地一聲按下一個開關(guān),他為全車人放錄像
在客車上放錄像,是近年來客車為了招徠生意,車主們紛紛效尤的一種辦法,車主們是投其所好
現(xiàn)代人尋求極度的感官刺激和心靈宣泄,他們絕不允許睜著眼睛的時候讓感官很舒服地空閑
我又把衣領(lǐng)豎起,緊緊地閉上眼睛,我在拒絕一些事物,懷想一些事物
我懷想著窗外大片大片飽滿的圖畫洇濕我的眼睛,我懷想著汽車輪子在軟軟的柏油路上發(fā)出輕快的沙沙聲——這些在小時候的作文里用得快成渣滓的句子,它們在這一刻對我來說卻顯得多么重要!剛剛出門時候的那種飽滿和喜悅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趙微小燕子從車載顯示器上鋪天蓋地刮下塑料泡沫和棉花糖,它們使得我突然就沒有了著落,仿佛時光倒流了,我重新回到星期天里昏天黑地的抱枕和沙發(fā)的歲月
三 9點,下車
9點5分,進辦公室,拿教材,去教室
9點10分,教室外,孩子們在唱歌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么嘹亮……整理頭發(fā)、扣子、領(lǐng)帶……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場雪,比往些時候來得要晚一些……微笑的臉,飽滿的情緒,潤物細無聲的教學手段……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鈴聲響起,驚天動地的鈴聲
9點20分,第一節(jié)課
10點10分,第二節(jié)課
第一節(jié)課數(shù)學,初三一班;第二節(jié)課數(shù)學,初三二班
初三二班講垂徑定理,初三一班講圓心角弦弧弦心距之間的關(guān)系
這是圓的兩個重要定理,分別對應于圓的兩個性質(zhì):軸對稱性和中心對稱性
原本兩個班的進度應該是一樣的,軸對稱時都軸對稱,中心對稱時都中心對稱,但二班要慢一些,狠吃了幾次“回鍋飯”,就落后面了
12點40分,午休,二十分鐘,星期一是三十分鐘
誰在寢室外咚咚咚敲門?老師老師,有兩同學要打起來了!是臉紅脖子粗還是已經(jīng)打起來的?不要慌,講清楚
還臉紅脖子粗,但一個已經(jīng)推了另一個一下……1點40分,第五節(jié)課,初二一班,歷史
2點30分,第六節(jié)課,初一二班,生物
星期一是我最忙的一天
忙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課多,二是特別累
特別累的原因,按照科學的解釋,是一個人從最忙到最閑,往往很不適應
不適應就容易犯病,這種病被稱為“星期一綜合癥”
但是當我把這個詞,這個中性的名詞說出來的時候,我的同事們都用曖昧的眼光對我,他們給這個詞刷上了濃重的油彩,他們表情含混,眉來眼去,他們調(diào)笑的語言從邊緣向中心合圍
這就是所謂的說“黃段子”
我在這個叫“桃源”的小地方教了二十多年書,二十多年里,幾乎每天都與“黃段子”親密接觸著
對“黃段子”的態(tài)度
最初是很厭煩的,可是,事物總會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一些變化,把鉛塊和金塊緊緊地擠壓在一起,一段時間后,它們的結(jié)合部分就會粘粘起來;和一個自己并不喜歡的人朝夕相處,久而久之也會從最初的惡心到默認到暗許甚至于生出親切和喜悅
我現(xiàn)在是差不多要在“黃段子”中找到創(chuàng)作的快樂了
我們學校有一位老師,他被稱為“教授”
這個稱謂不代表他在教學上的級別,而是關(guān)乎“黃段子”的
任何一件事情,似乎他都能用“黃段子”的方式加以演繹或者解釋,并能取得相當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把這變成我們學校一個民間課題了
在他的感召下,許多后起之秀紛紛加入到課題的研究中,并都有可喜的成果,他們也因此被推舉為“副教授”、“講師”、“研究生”
不過都還客氣,謙虛著,推讓著,不好意思認承
臉上含著笑,從他們粉紅帶紫的笑意里你分明感受到的是一種躊躇滿志和洋洋得意
通常是在下課的間隙,在一棵老桂花樹下
這棵老桂花樹是我們這所學校的一個標志性事物,但是它除了在中秋的前后幾天開得一樹繁花,透出一些香氣外,太多的時候,它只是沉著一樹墨黑的葉子
下課了,來到桂花樹下透一透氣
氣太多,要說一說“黃段子”
“黃段子”尖銳得像一根針,能夠輕松地泄去那些閑氣
學生太笨,學生很不聽話,學生的事一件接一件,并不翻什么花樣,還在老路上走,在原來的地方跌跟斗
火氣就不免越來越大,倦怠的感覺就越來越強
那些自己曾經(jīng)小心翼翼支撐起來的教學規(guī)律就在不斷往上翻涌的火氣和倦怠中土崩瓦解,“教學六認真”不是自己忍不住要夸夸的六門手藝,而是不得不捂在臉上的六張花臉面具
戴得太久,壓抑,氣悶,忍不住就想把它揭下來
戴著面具的時候表情是停頓的,周一和周二,周二和周三,周三和周四,也都并沒有什么不同,日子在停頓中模糊了它的節(jié)奏
四 5點30分,晚餐
5點40分,上網(wǎng)
10點40分,上網(wǎng)
12點40分,上網(wǎng)
2點40分,上網(wǎng)
晚餐以后做什么呢?抬一根凳子坐到門口,眼睛看著一處不動,偶爾打一個飽嗝
這是我們絕大多數(shù)人的狀態(tài),沒有思想,沒有語言,沒有色彩和溫度
來呀,一起來搓麻將吧!但是都很扭捏,人手總是不齊
純粹的娛樂是沒有的,只是要和金錢掛鉤,卻都是患得患失的思想,想贏怕輸
贏了自然是要高興一陣子的,比如抽一包好煙,切二兩豬頭肉下酒
輸了卻不能平復,苦難的心情只有自己知道,夸大輸去的數(shù)據(jù),惡狠狠地沖什么東西發(fā)火,摔盆砸碗,在語言和動作上用勁,似乎竭力要靠這些不相干的東西挽回一點損失
不打牌不打牌,做個新好男人
什么是新好男人?不抽煙不喝酒不睹博錢交老婆,快點洗碗快點收拾正片子開始了!皇帝愛上妃子,妃子愛上將軍,兩個男人很紳士地決斗,比射箭,比書法,比武功,讓妃子當裁判,已經(jīng)進行了兩場比賽,一比一,今晚是第三場,決勝負
已經(jīng)在放廣告了,已經(jīng)在主題歌了…… 趕緊跑到電腦前的是我
學校就只有一臺電腦可以上網(wǎng),先占據(jù)一個位置,別人就不好意思來搶
咚咚咚敲著高跟鞋過來,把頭在窗口處一伸,知道是后到為寇,就只得縮步
卻也有一些不怕做“寇”的,擠到旁邊來,歪仄了身子,掛一個QQ,搶一句兩句的話
但是這一句兩句已經(jīng)可以使得他們兩頰緋紅,就像做寇的偶爾溜到皇宮去坐一回龍椅,那內(nèi)心的飽滿和喧騰是需要暴露到臉上來才舒服的
一個偏僻的小鎮(zhèn),它的周圍都是高山,它僅有一條坑洼的公路可以與外界相通
都是些年輕人,年輕的“寇”,正是適合幻想的年齡
他們來這個學校,推開門看到的是山,山在一年四季中是變化的,但那是一種漸變,尋常是看不出來的
然后就是幾張熟悉得連氣味都一樣的面孔
他們拿著期初就到手里的教材,他們看著發(fā)行一周以后才送到的報紙,他們扎在一堆擺龍門陣
龍門陣不是“黃段子”,年輕人還不習慣擺“黃段子”,龍門陣是過去的記憶
但是記憶是有限,他們就像一群坐吃山空的紈绔子弟,很快就淪落到靠販賣祖上收藏過日子的地步了
他們渴望著尋找一種方式,給一些風干的事物注入水分,給記憶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網(wǎng)絡(luò)上的QQ便是這樣的機會
不過久之卻也就倦了,疏離了
他們面對的只是一臺冰冷的電腦,所有的圖畫、文字、聲響對于他們來說都是虛擬的,沒有溫度、色彩和質(zhì)感,他們現(xiàn)實主義的腦子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在這樣的事物面前呆更多的時間
鍵盤漸漸到了我的手里
我已經(jīng)知道沒有人再和我爭奪了,但是我仍然早早地坐到電腦前面
這也正如做了皇帝,卻還怕老百姓造反,要存一大堆軍隊,使得自己的享樂更安心
我不是皇帝,我是有些沉湎,當一個人沉湎在一件事情中的時候,他就是這種感覺
莊子給惠施講過一個鯤鵬不在乎腐肉什么什么的寓言,莊子是不了解惠施的感覺,就如同別人不了解我對網(wǎng)絡(luò)的感覺一樣
一個人在沒有交流的時候,和文字交流往往是最好的方式,這也是我喜歡上寫一些東西的原因
但是我的文字當它從我的筆尖流出來以后,它往往就死了
如果沒有網(wǎng)絡(luò),我不知道我會對文字保有多久的熱情
網(wǎng)絡(luò)就像一缸清水,讓我那即將衰敗的水仙,重新抬起它鮮亮的容顏
如果沒有她,我又不知道這么鮮亮的容顏需要鮮亮給誰看?挺拔的身姿需要挺拔給誰看?飽滿情緒需要飽滿給誰看?是的,我們確確實實在戀愛了
我聞不到她的氣息,摸不到她皮膚的滑膩,我不知道她的年齡、職業(yè)、家庭、興趣愛好、走路的姿勢睡覺的習慣這些關(guān)乎體制以及不關(guān)乎體制的東西
但是我們戀愛了
我們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們愛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們不覺得這樣是對不起他們,我們認為這些與他們毫無關(guān)系
我們通過文字傾訴著甜言蜜語,我們給文字以氣味、色彩、溫度和聲音,我們用各種可能的手段把文字折磨得死去活來,粘滿糖稀
我們在文字的珠玉聲和斑斕色中飽滿、迷醉、痛苦、失落,感受著這一時一刻的喜悅和幸福,這漲潮一樣一波高過一波的內(nèi)在的韻律和節(jié)奏…… 作者:張生全
網(wǎng)絡(luò)的作用當然不可忽視,但是,兩相對照,我覺得,有效地遠離和控制,才是最好的選擇,尤其在讀書方面
雨后的夕陽,溫柔羞怯如幸福的新娘
“哦,看那夕陽,簡直就像是一幅畫!”“為什么說她像畫呢?難道畫比她更美嗎?”
/> 春天開放的白花 余繼聰 春天開放的花很多,我最有感情的是白花,家鄉(xiāng)云南有人也叫它苦刺花
據(jù)在北京、長沙等地工作過的二舅說,北方和湖南以東都沒有白花
苦刺花樹莖桿有刺,葉羽狀且小,花小如麥粒,色白
有些山上,樹桿高大的樹很少,比如松樹、麻栗樹、沙老樹,就多野草,多橄欖樹,還有這種矮小的荊棘類苦刺花
苦刺花,雖不起眼,但因其多,一直長到公路兩旁,五步一叢,十步一片,白花花開滿一座座山,且是開在萬物枯寂肅殺的隆冬時節(jié),所以也蔚為壯觀,很生動迷人
其實,山茶花艷麗迷人,卻無多大實用價值;苦刺花雖無多大觀賞價值,登不了大雅之堂,卻是山中一道美味
上山放牛羊的人,手里提個小提籮,一邊放牛羊,一邊采摘苦刺花,回到家中,倒入一個竹籮,掛到溪水里任溪水沖漂
數(shù)日后取出,其苦味多已漂流而去,微苦中泛出淡淡清香味
此時,以之燉臘肉,燉火腿,燉羊肉,燉牛肉,以之炒青蠶豆米,以之燉蠶豆米,以之炒豆豉,以之做咸菜,都清涼、清香、誘人,有山野精靈韻味
楚雄為彝族自治州,人多愛吃山羊肉
殺羊,煮羊湯鍋,是彝族待客的最高禮節(jié)
所以,楚雄的羊肉火鍋店最多,生意也最紅火
羊食百花百草百葉,羊肉謂之百花肉,或者草百肉;苦刺花,采自山坡,都是地道天然食品
吃山羊肉、苦刺花和蕨菜,賞山茶花,“不亦快哉!”還有紅燒肉燉蕨菜,山雞燉香菌等等,毫無農(nóng)藥化肥污染
羊肉火鍋店門口、桌邊擺滿一盆盆山茶花
山雞、山羊、苦刺花、野香菌、蕨菜,大土,土得好,土得誘人;山茶花高貴雅麗,雅得好,高雅之人才食大土之物,賞大雅之花
我愛吃苦刺花
鄉(xiāng)村里難買到新鮮肉,就常常吃臘肉
每年嚴寒的冬臘月里,殺年豬,用鹽巴搓揉透了,投入大缸浸泡腌制十幾天,然后撈出來晾干
經(jīng)過正月二月干燥的風吹,可能是把陽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泥土的味道吹進去多了,浸入了骨肉,臘肉就很香了
我是鄉(xiāng)村子弟,小時候吃習慣了臘肉,現(xiàn)在總吃不慣新鮮肉,無論怎樣烹炒煮炸,佐之以大蒜頭、紅蒜苗、青蔥、生姜、新鮮辣椒、曬干的紅辣椒,總覺得鮮肉還是很腥氣
臘肉的味道已經(jīng)深入我的骨髓
總是固執(zhí)地嗜好吃臘肉,根深蒂固了
人家笑我“鄉(xiāng)巴佬吃不來蓋碗茶”,意思是我土氣,進了城還不吃新鮮肉,偏偏要吃哈喇的臘肉
我一笑置之
對臘肉的偏愛依然如故
本來,像我這樣的鄉(xiāng)村子弟,好不容易扎進城里來,確實應該享享福,在有人眼里,能夠天天吃新鮮菜,包括鮮肉,就是一種幸福
可我就是賤人的命,就是愛吃臘肉
有些城里人,把臘肉統(tǒng)稱火腿或者臭肉,因為腌制臘肉難以掌握用鹽巴的分量,放多了太咸,放少了又容易變臭
特別是火腿,不論放多少鹽巴,蒼蠅好象總能找到骨頭縫鉆進去,下子,然后長出嚇人的肉蛆,糟蹋了最好的肉
火腿是用年豬的后退腌制
農(nóng)家大多只殺得起一頭豬,以前有的人家還殺不起年豬
所以,一般農(nóng)家每年都只有只個火腿,很金貴,平時大多舍不得吃,只用來待貴客,或者省著到來年中秋節(jié)或者過年吃
進入雨季,臘肉受潮,容易邊哈喇,卻也不能掩蓋其香味
好的臘肉,一切開就可以聞其香
鄉(xiāng)村一戶人家煮臘肉,往往滿村子都香
我愛吃的,就是白花煮臘肉
新鮮白花,發(fā)開的干白花都行,跟臘肉一起煮,臘肉香,可以去除白花的苦味
白花清香清涼,可以去除臘肉的哈喇味道
如此煮出的臘肉和白花臘香而無哈喇味,清香而無苦味,很鮮美,湯也很鮮美
如果沒有白花,臘肉的香味中,就難免有一絲哈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