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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光帶著生活的場景,瑣碎而繁雜地塞滿我的現(xiàn)實空間時,童年的空間顯得更加清晰、單純、自由和空曠。回憶的目光落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上,看到片片陽光依舊安祥地停留在樹梢,依舊在那些寬大而肥厚的葉片上閃耀,像回歸的鳥兒在枝頭張望著,歌唱著那些永恒的快樂時光。 村后的山岡變得有些光禿,螞蟻似的人群正在啃咬大地。而村中的榕樹已是他們的榕樹,已是一個村莊的象征,再沒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了。栽種下榕樹的老人已不知去向,一群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是在榕樹下快樂生活、成長的另一群鳥兒。 當我十多年后重返泥土中的故鄉(xiāng)時,學校已經面目全新,那所記憶中由破舊的寺廟改成的教室,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榕樹還保持著高昂的姿態(tài),幾乎覆蓋了整個校園。榕樹下依舊掛著那口古老的大鐘,一種遠古的青銅的聲音,從來沒有改變。兩塊被人磨得光滑如玉的大石板,不知留存了多少人的體溫。榕樹也不知又悄悄收藏了多少秘密的陽光。 榕樹已是鳥的天堂,已是鳥兒巨大的巢穴。鳥兒身藏其中,只聞其聲,不見其影。飛進飛出的瞬間,留給人的感覺好像鳥兒飛進來時,一對小小的翅膀已將陽光收攏,飛出去時又將陽光放飛。下課時,歡喜的學生已是樹下的鳥兒,吵鬧聲讓樹上的鳥兒不得安寧。沒有多少玩法的學生,常在榕樹上用釘子釘個洞,讓榕樹的汁液慢慢流淌出來,裹在一根棍子上,拿到山野里去粘鳥,或是在榕樹下甩出棍棒,打落樹上的果子,一窩蜂似地撲上去轟搶甜美的榕樹果。 上課時,我也常從留有舊時香火的教室里,看到我那愛搗亂的堂兄,被他們班的女教師用根竹條子繞著榕樹在追趕。害怕回家被打的堂兄,常常在黃昏中爬上高高的榕樹,在榕樹的懷抱中,任由他母親的喊聲像破碎的月光飄蕩在村子上空,安穩(wěn)地睡到天亮。榕樹接納了我的堂兄。我常在黑暗中幻想堂兄在月光中睡在樹上的姿態(tài),是不是像鳥的睡態(tài)。那種幻想,常常帶給我一種莫名的美好沖動。 一夜的大風,吹倒了田里的甘蔗。永遠吹不倒的榕樹,對風發(fā)出了吼叫。風不管不顧不問不答地吹著,吹得全村人都醒了,睜著黑亮的眼睛靜聽大風在黑瓦房上的腳步聲。天亮了,風停了,屋頂上、村路上到處落滿了榕樹的葉子。那些榕樹葉片帶著柔軟的生命干凈地躺在那里,發(fā)著最后的光芒。我想,一夜的大風是不是把榕樹葉都吹光了?我趕緊跑到樹下一看,榕樹依舊閃耀著一樹的光芒。那些被風吹落的葉片,只是它生命中該去的那部分而已,不該去的,是絕不會被強大的風輕易拿走的。陽光依舊停留在樹梢。我想,榕樹上的陽光,是大雨澆不滅,大風也吹不滅的。 到了榕樹果成熟的時候,每天早晨當我用根棍子別緊寬大的褲子,跨進教室走向我的座位時,我都會看到書桌上堆放著榕樹的果皮。那是蝙蝠在黑夜里殘留的點心。蝙蝠出沒于黑夜,而我們活躍于白天。我見不到蝙蝠的身影,它們像是黑夜里飛翔的光芒,同樣被深不可測的榕樹收藏。我也同樣被榕樹收藏著、釋放著,感受著榕樹所帶來的夢幻。 村中許多人已經消失,許多人在漸漸變老,而榕樹依舊是那樣年輕健壯。許多年輕的、幼小的新面孔一茬接一茬地出現(xiàn)在榕樹周圍,像停留在樹梢的陽光,在四處張望。 還沒趕得及提防觀賞時髦的東方明珠,咱們就伴隨人潮到達了南京步輦兒街。真是嘈雜呀,賣小吃的,賣玩物的,賣特產的,百般玩意兒,句句不少。 時移世易,滄桑的豈止是民心,山容柳顏竟更甚幾分。昔人有山沉邊氣薄情碧,河帶寒聲亙古秋之語,此刻我站在橋上,看秋水碧水反照著遠山含翠,偶爾之間腦際中便只剩了這兩句詩。蕭瑟深意,似乎于這瀲滟碧水中悠悠蕩開在漫天落日里,醉了晚霞,如才子嬌靨飛騰起的薄薄紅暈,風情萬千。漫空如練,除去這渙散隨便的幾朵晚霞,便再也找不出其它裝飾。細想起來,仍舊有的,一鉤殘月若有若無,不提防便忽略了。浩浩漫空里,有月為伴,殊不寧靜。想著昔人也是在如許的青天下,登高望遠,或插山茱萸,或簪菊花,別有一番情味。 倘若你去榕城旅游,當你徜徉于城內公園的幽徑,便會看到許多榕樹這里那里地布遍公園的各個區(qū)域,有的剛挺正直,有如一個個身材魁梧的壯士,有的倒垂著縷縷氣根,像一個個康泰祥和的耄耋老人,它們那么靜靜地矗立,時不時在微風里朝游人招招綠色的手臂,似乎在迎接著游人的光臨惠顧。 這個問題,總是叫人迷茫和彷徨。